我歇斯底里的愛戀 ★Aileen x 電影、音樂、閱讀、人生★

2009/11/13（五） 13:20 威秀14廳

犬齒之家 Dogtooth

從小到大，三兄妹住在圍牆之內的美麗別墅，從未踏出一步。他們活在被建構的完美世界裡，像是外星人，只繞著父母的邏輯旋轉。父親請來公司女職員，固定與兒子做愛，只是沒料到她還私下傳授性知識，攪亂平衡的家庭關係…。全片充滿怪誕、荒謬與人性的扭曲，讓人從冷笑漸漸轉為恐懼，坎城首映時引發全場極大爭議。

很怪，真的很怪的一部片。有時候會覺得，是不是如果想要引起話題，只要拍一部故意搞怪的電影就夠了，不管是有人會咒罵它的譁眾取寵、或有人會為了顯示自己非凡的品味而跳出來長篇論述甚至護航，只要能夠引起注意，那就成功了。但當「犬齒之家」的片尾畫面一黑、開始跑工作人員名單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細細品味我的狀態。我發現自己意猶未盡，不是因為覺得片子沒拍完、沒給我一個結局或交代，好像其實，該拍到的扭曲世界，它已經拍出來了，如果再拍，也就只是更多種不同的奇怪行為組合而已，所以停在這裡，似乎也夠了，但是我卻還想看更多，好奇再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會說我很喜歡，可是我會說我被什麼東西給吸住了。

「犬齒之家」是我看過，尺度最最最大的電影，有多大呢？該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也看到了，連進行的過程都呈現了出來（對，我所說的就是你所想的，請把你張開的嘴巴闔上），簡單來說，大概是爸媽們進電影院看到時會瞠目結舌的程度。我不知道那時候在一片黑暗中的其他人有什麼想法，對於這樣的直接呈現我還蠻驚訝的，但驚訝之餘，卻又覺得，這些片段出現在這麼一部號稱驚世駭俗的電影裡，好像也是意料中事。

當赤裸裸接觸性議題時，觀看的人，也許會被勾動生理與心理的反應，不一定是性慾高漲，但我相信某些部份一定會有某些自然反應，有可能是產生念頭的、也有可能是壓抑念頭的。產生某些身體自然反應時，那些是動物本能的機制，不需要教導，而產生某些壓抑的念頭時，則是來自於我們早已內化的道德感，對於與這麼多認識、不認識的人一起觀看原本應該非常私密的行為，感到不自在甚至害羞。

不過道德感從何而來呢？從我們很小的時候開始，家庭、鄰里、到幼稚園、學校、而後是職場，所有的知識、所有的人際網絡，共同架構了一個文明的世界，我們有時候很驕傲地說，因為人類是萬物之靈，所以人類有如此完整的社會體系，可是在這些外在指導的表面下，覆蓋著的就是白紙般的動物行為。成為哪種動物，端看給予什麼樣的教育跟環境。

在餐桌上哥哥問，Zombie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媽媽楞了一下趕忙回答，Zombie就是「小黃花」的意思。這個家庭的教育全部來自這對父母過濾與選擇，每個字詞是什麼意思，由爸媽定義、傳授，這個世界該是什麼樣子，由爸媽描述、界定。於是隔天我們看到哥哥在庭院中因為看到了Zombie而開心呼喚著媽媽的場景。給予世界萬物的定義，都是自學習而來，我們怎麼當一個「人」，都是自學習而來。

全家人趴在地上學狗叫，試圖遏阻圍牆外的「妖魔鬼怪」時，電影院中傳出一陣爆笑，我卻渾身顫抖地想哭。為甚麼成為那樣的「人」，會讓我覺得荒謬可悲？那成為我們這樣的「人」，會不會其實也展現了某種我不懂的荒謬可悲？

從爸爸「翻譯」的歌詞中（fly me to the moon VS. 我的家庭真可愛），可以發現，他其實是很愛他的家人的，用這種變態的方式，他想保持著全家人的連結與不變，為甚麼會變？當人心開始複雜之後，一切就會開始變化了，所以他跟媽媽努力讓三個孩子即使已接近成年了，心智卻停留在孩提時代，他們可以操控、可以「保護」。也因此當爸爸毆打受聘於他、固定去跟他兒子做愛的女職員時，口中唸唸有詞地咒罵著，她的行為污染了他的家庭，他詛咒她「我希望你的小孩未來也被世界污染。」。因為她讓他們對於外面的世界產生了好奇與接觸，直陳了媒體的力量與罪惡。（而且居然是透過「洛基」的錄影帶XD，題外話，大女兒模仿洛基被揍噴口水的表情真是有夠像，就算不聽台詞光看臉就知道在模仿誰）

女職員不能再來了，爸爸決定不再從外面找女人來解決性需求問題，就讓兒子從兩姊妹裡挑吧。對我們來說這叫亂倫，對他們來說，這不抵觸到任何規矩，因為這個規矩從不曾建立。

姊姊要妹妹叫她Bruce，妹妹問，什麼是Bruce？姊姊說，『那是一個「名稱」，你說這個字我就會回頭。』因此他們兩玩起了遊戲，妹妹喊Bruce，姊姊就回頭看她，不斷變換各種姿勢跟位置，樂此不疲。透過這樣的定名，姊姊想知道自己是誰，他們沒有名字、不與外界接觸，不被需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妹妹透過痛覺跟消失，來讓自己確認自己的存在（所以她會提議玩，「大家伸手在流動的熱水水龍頭下，看誰可以撐最久不收手」，或是姊妹兩用沾了麻醉藥的手帕摀住口鼻，「看誰昏倒後可以先醒過來」的「遊戲」），因為疼痛，才能感知生活，因為失去，才能確認擁有。哥哥，大概比較沒有這種困擾，在受到餵養的性生活中一次次獲得征服的快感，至少一次次在給予的過程中證明自身的物質意義。

在爸媽的結婚紀念日上，哥哥彈著吉他，姊妹倆跳著詭異的舞慶賀。妹妹累了坐到桌邊休息，姊姊卻跳得失去了原本的舞步，越跳越狂亂、越跳越解放，好像終於體會到掙脫枷鎖的快樂。那晚，她用啞鈴敲落了自己的犬齒，流著滿臉的鮮血，躲進了爸爸的車廂。

「只有在犬齒掉了之後才能到圍牆外面去，但外面的世界恐怖又危險，必須開車才可以出去，那什麼時候可以學開車呢？當犬齒又長回來時！」爸媽耳提面命著。

看媽媽帶著哥哥、妹妹在大門口慌張觀望，盯著爸爸衝出門口的馬路，腳尖以最極限的逼近壓迫著電動門內門外的無形界線，門早已開啟，他們卻不敢跨出一步去尋找失蹤姊姊時的著急狀況，只能瘋狂地吠著，實在非常荒謬。不過我們也該想，為甚麼荒謬？因為我們「知道」這是一件荒謬的事、因為被故意「誤植」錯誤資訊而害怕著完全不可怕的東西，所以這荒謬才會存在。可是對他們來說，那是他們相信的世界所依循的運行邏輯，那如果，我們其實也正相信著某種我們相信的世界運行邏輯，但其實根本也是一個荒謬的世界只是我們並不知道呢？這樣的我們也變得可笑了嗎？

也許我們該問問，自己是不是已經掉落了那顆犬齒，因此闖出了受保護的封閉世界，卻因為再也沒有新的犬齒長出來，所以沒辦法學開車，所以在這世界跌跌撞撞不斷受傷？我們害怕著什麼或是逾越了什麼界線？我們觀看、驚駭著圍牆內世界的不自然扭曲，但，會不會我們自己根本也從沒有離開過？我們真的已經出了那道圍牆了嗎？躲在後車廂的我們，最後究竟，有沒有打開車廂，看到外面世界灑落的陽光？我好想知道。

Dogtooth Movie Trai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