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斯底里的愛戀 ★Aileen x 電影、音樂、閱讀、人生★

因為聽過太多的盛讚，所以我對這部電影抱持著很大的期待。有一陣子對愛情產生了疑惑，想著也許這部片能給我一些答案。但老實說在影片結束的當下，我有點摸不著頭緒，不瞭解何以它能獲得如此廣大的支持。

過了許久的某一天，我沈溺在自我對話的死胡同中，久久不能自拔，我難過地問自己，為甚麼不能討厭他？如果能夠討厭甚至恨，也許平靜的過程不會如此艱難。那一瞬間，我想到了Joel and Clementine，我似乎隱約捉摸到電影想傳達的想法了。

寫下這篇心得前我再度重看了一次電影，但這次，從電影的一半開始，我臉上的眼淚卻再也沒有乾過。

才瞭解，原來幫人遺忘回憶的診所，要消除的，不是憎恨痛苦的記憶，而是愛的記憶啊。就算，一開始的自己並不瞭解。

並不是因為憎恨一個人，恨到無以復加，怨到不能容得他在自己的記憶中占有任何空間，以為他所帶來的痛苦即將把自己壓垮，所以必須借助外力的幫忙來把一切忘記。相反地，是因為曾經有過這麼深刻的愛情，所以遺忘顯得如此困難。回憶會躲藏、會變形，在記憶的深處搜尋每一個關於深愛與爭吵的片段，對方的身影穿梭在各個彷彿蒙太奇拼貼般無關、卻又細微拉扯著的回憶中。前一刻好像才剛清除過這段時間的他，下一刻卻又發現他出現在不應該有他的故事裡。

他該不該在這裡？怎麼會在那裡？

在追尋的過程中才驚覺，原來過往的美好與眼淚，都已無法切割，交織而複雜。每一個有他參與的片段，成就了現在的自己。消除了對方後的獨角戲，一個人是多麼的孤單。

How happy is the blameless vestal's lot!
The world forgetting, by the world forgot.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Each pray'r accepted, and each wish resign'd;

--Alexander Pope, "Eloisa to Abelard"

在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無關乎身份地位、無關乎權勢名利，就像在最純淨無暇的心靈，照射進永恆溫暖的陽光，那是個寧靜祥和的狀態，時間就此停駐。這幅圖畫會存在，如果我們試圖瞭解愛的感受。

經過相處的累積，兩個人的摩擦、角力，讓清澈的感情摻進了太多雜質，我們也許甚至來不及細想，當突然必須停下腳步，才驚覺一切都已經變了樣。

如果刪除掉一切負面、厭惡的記憶，如同過濾那些我們所不喜歡、令人生厭的雜質，能不能換回當初一片清澈純淨的心呢？當初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現自己戀愛了，那樣義無反顧、溫暖包容的情感？從刪除令人痛苦落淚的爭執分離開始，原以為這段感情已不再值得留戀，但當清除的回憶一步步向前，那些感動、甜蜜的相處，那些難捨、陷入的悸動，在全然不知生命將徹底改變的那一天，相遇。

曾經我們怎麼回憶它…？「命中注定的邂逅」。

如果你我都能夠回到最初的最初，會不會一如當時般無可救藥地再度深受彼此吸引？你還記得，那時候愛上一個人的狂喜與寧靜嗎？好像受到了牽引，飄盪的靈魂終於找到互相依靠的肩膀。

最忘不掉的，才最需要遺忘。但越是如此，卻越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有時候忍不住兀自疑惑，既然就是如此難忘，為什麼要強迫自己丟掉這段記憶？Elephants never forget.劇本暗示著什麼，而努力遺忘的過程，就是最無法忘懷的證明。當某一天突然想起了，才會發現自己終於已經忘記。

原來是這麼地弔詭啊，在努力遺忘時，總是不斷想起，一直到想起時，才能確認已經忘記，但這時候的一閃而過，不就是嘲笑從來未曾真正遺忘的自己嗎？

你說那就把一切往心裡最深處藏吧。我虛弱地笑了。當整個世界都將要崩塌，又有哪個角落能是安全的呢？

一邊強迫自己、規勸自己，把與他相關的都放棄，可是看到Joel拉著Clementine驚慌躲藏的樣子，才知道其實自己有多害怕遺忘。Please let me keep this memory. Just this one!不想忘了對方的同時，正訴說著自己也害怕有一天同樣被對方遺忘。Remember me. Try your best!

已經不再相關的兩人，清除對方在記憶中的存在，又有什麼關係？Carrie對Joel說，「She's like that. She's impulsive. She decided to erase you almost as a lark.」，有什麼不對呢？是沒有什麼不對，但為何讓人如此心痛？

終於回到相遇的那一刻，一切故事的開始，忽然，兩人相視而笑，那一瞬間，多美好。

Clementine: This is it, Joel. It's going to be gone soon.
Joel: I know.
Clementine: What do we do?
Joel: Enjoy it.

在逐漸毀壞坍塌的海邊小屋，再也無處躲藏，Joel拉著Clementine的手，不知道該往哪裡逃，我們再也無處可去，就依偎著彼此吧，也許明天我們終將把彼此忘記，但這一刻我們的手，就這樣緊緊相繫。

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for they get the better even of their blunders.

(健忘的人是幸福的，因為忘記錯誤會過的更好)

-- Friedrich Nietzsche

真相大白的錯愕與尷尬，對照著陳述時的決絕，兩人卻不再敢肯定，是因為瞭解了太多的黑暗，所以選擇分開，還是因為一旦選擇了分開，就必須努力讓自己確認那些黑暗？究竟哪一個想法，才是真正的自己，究竟哪一個形象，才是真正的對方？

Meet me in Montauk.原來當一切不復記憶，再次交集，還會是你。那麼如果明知道未來仍舊會走向同樣的結局，我們能就此告別嗎？

Okay.

Okay.
是這麼溫暖的笑容，是如此意外的眼淚，難解卻又簡單。於是我相信，這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