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熱氣球】飛向自由的距離｜私房影評｜ @ 我歇斯底里的愛戀 ★Aileen x 電影、音樂、閱讀、人生★

在東西德緊繃對立的1990冷戰年代，有人能在東德緊繃的共產體制下如常生活，有人卻因為被剝奪了自由的空氣而痛苦萬分。具有電工專業背景的彼得與妻子桃樂絲，一心希望讓孩子在自由的環境下長大，因此協同好友岡特夫婦，歷時兩年策劃了搭乘熱氣球逃往西德的計畫。但在出發前夕，岡特夫婦卻因為擔心幼子安危而臨陣退縮了，彼得與家人決定依原計畫出發。沒想到，熱氣球的布料吸收了過多濕氣而下墜、瓦斯卻結冰導致熄火，那個乘載一家人夢想的巨大氣球，尚未越過邊境便墜毀。一家人狼狽返家，隔天卻驚恐地發現，秘密警察已經開始動員追查這個驚動全國的逃亡案件。不得已，他們只好重新計畫，展開第二次逃亡。

雖說逃亡是個驚險萬分的冒險行動，但選用熱氣球這樣充滿童話氛圍、且沒有強烈速度感與動力的逃亡工具，是一個極容易拍得流於平淡或文藝的小品，【奇蹟熱氣球】卻出乎我意料地緊湊好看。1979年，兩個家庭總共四個大人、四個小孩，搭乘自製熱氣球，趁夜從東德逃亡到西德。四處收集的碎布、手繪的設計圖、曬衣繩和簡易焊接的金屬吊籃、家用的老舊裁縫機，只用如此克難的方式製作出當時歐洲最大的熱氣球，既浪漫又瘋狂。從起飛到落地，飛行時間僅僅28分鐘，這八個人卻在後有秘密警察追捕，前有氣球漏風、動力不足的險境中，奮力奔向自由。改編自真人真事、被全世界媒體稱為「東德史上最壯麗的逃亡」，構築在那個曾經萬分真實、風聲鶴唳的時空背景下，益發靈巧動人。

身兼編劇、導演、作家與製作人的德國知名導演邁克爾赫比格（Michael Herbig），自編、自導並擔任本片製片，【奇蹟熱氣球】脫離他原本熟悉的喜劇領域，將這個在他幼時便留下深刻印象的真實歷史事件，從擁有事件獨家改編權的美國迪士尼手中，幾經波折後重新取得德語重拍權，才讓這個故事得以回歸德國本色拍攝。反覆創下德國影史賣座記錄的導演，運用了成熟的商業片手法，把充滿歷史意義的神奇逃亡行動，處理得刺激緊張，一氣呵成。

【奇蹟熱氣球】將冷戰時期共產國家的氣氛，拿捏得十分細緻微妙。開場就讓我們看到了東德政府在邊境戍守上的嚴厲與冷血，企圖闖越東西德邊境的人，都是以生命做賭注，若被發現，無一得以倖免。在這樣的立場下，生活於東德境內的人民，卻仍能保有一絲平靜的日常生活表象，孩子們照常上學、大人們如期上工，日子好像並沒有多艱難。然而，在對話中，人們謹慎交談，在眼神中，有著故做鎮定的不安，被監控著的生活，對主角們而言，日日如履薄冰。

鄰居正好是秘密警察，兩家往來交談態度友好而熱絡，彼得一家卻因為這個叛國的逃亡計畫而時刻緊繃，對方的每一句話、每個眼神，都讓他們心慌是否不小心露出了破綻，卻也讓我們體會到處處皆有政府眼線的不自由生活是什麼感覺。聽到小男孩天真的童言童語時，雷達天線瘋狂閃爍的草木皆兵感，都透過幼稚園老師的眼神表情傳達了出來。生活在那樣的氛圍下，我們永遠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何時說錯了話、哪裡的無心舉動，而導致牢獄之災、甚至殺身之禍。

街上、飯店裡，每一雙眼神都彷彿在監視自己，為求自保，人與人之間拉開了距離，充滿了冷漠與不信任。這些小地方正隱隱傳達出，在共產社會體制下生活的人們，失去自由與個體價值的籠中鳥之感。

但是，負責追查熱氣球逃亡案的秘密警察，戲謔的言論卻頗有值得玩味之處。在現在的世界裡，國家就是個想像的共同體，國家成立的第一要件也許已不在土地、不在種族民族，而在對國家的認同感。因此當有人不願意再當這國家的子民而亟欲逃脫時，讓這樣不認同國家的叛國份子離開，不才是更正確的作法嗎？可惜，生活在集權體制下的人，都會接受自己在體制中的角色，盡力執行國家與黨的意志才是他們的生活準則，個人的想法根本無足輕重。

除了天性崇尚尊重自由價值的生活環境之外，彼得妻子桃樂絲的弟弟就是被政府逮捕下獄，造成她一輩子的心理陰影，而亟欲讓孩子脫離這樣的成長環境。岡特的妻子來自西德，回家與母親再見面的渴望，也讓他們夫婦希望能帶著孩子脫離東德、逃離被宰制的人生。看似不是立即危及生命的理由，卻只有生活在恐懼中的人們，才懂得值得賭上生命安全也想追求的自由是什麼。而家人、朋友間互相扶持的堅定情感，成為了最穩定的力量來源。

劇本成功設立了多個倒數不定時炸彈，從秘密警察發現墜毀的熱氣球開始，對立方的追捕齒輪就開始全速運轉，多重線索持續縮小嫌疑範圍，盤問採購製作熱氣球的布料店家，傳喚事發當晚的證人，追查遺留在殘骸現場的藥物等等，我們都知道嚴密的偵查線索最終會導向主角一家人，這無疑是場分秒必爭的速度競賽。主角這一方，同時也不斷積極調整尋找突破困境的方法。彼得跟大兒子從上一次的失敗中擷取經驗，努力改良硬體設備。岡特夫婦則因為實際製作的進度限制、還有徵召令生效的時間，而不得不拼盡全力加速進行。然而，彼得大兒子與鄰居家女兒的青春情愫，以及岡特小兒子在幼稚園的天真童語，卻成了我們心中隱約憂心的未爆彈。

就在這樣多方施加壓力的情況下，【奇蹟熱氣球】成功讓我們在觀影過程中緊張而專注，乘坐熱氣球逃亡這個在現在看來彷彿不切實際的舉動，卻因為優秀的細節呈現產生了說服力，加上編導對於時間壓力的拿捏準確，讓我們能感同身受他們所承受的緊繃，回落到1979年的冷戰時空。自由既近又遠，眼前卻總有重重險阻，只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能在難得的時機降臨時，乘風而起，朝理想的地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