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斯底里的愛戀 ★Aileen x 電影、音樂、閱讀、人生★

2010/11/09（二） 21:40 新光3廳

藍色恐懼 Perfect Blue

今敏 KON Satoshi 

日 Japan 1998 HD Colour 81min

1997 Fan-Asia影展最佳亞洲片，1998葡萄牙Fantasporto奇幻影展最佳動畫

星運多舛的少女偶像未麻被迫離團單飛，告別舞台挑戰演員之路，卻淪為跑龍套角色。指責她背叛的粉絲威脅信始終不斷，當如夢幻影開始浮現在她眼前，身旁眾人也逐一死於非命。藉由快速跳接手法，今敏將夢境與現實的邊際揉合為一，並一刀剖開演藝圈的光鮮外衣，赤裸扯出了最污穢不堪的人心濁流，殘酷且疏離得教人不忍卒睹。 

不愧是大師之作，完全可以理解，作為第一部獨立執導的劇場動畫長片，「藍色恐懼」（又名「未麻的部屋」）是如何平地一聲雷地奠定了今敏的大師地位。今敏在「藍色恐懼」中，使用我們原以為溫柔童稚的動畫作為媒介，講述了一個具有深沈內涵的故事。人物角度與心態的變化，透過精彩一如電影的運鏡，流暢到令人驚嘆。這手法在影片前段的出現，彷彿先潛意識一同催眠了我們，預告著後半段的錯亂。

在青春美少女團體「CHAM!」中最受歡迎的霧越未麻，挾著高人氣脫離團體單飛。被視為經紀公司存活生命線的她，只能配合公司政策轉向戲劇方面發展。該是堅持自己的夢想，以唱歌為職志，努力唱到沒有人要聽的那一天？還是以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圈子求得生存空間、長遠發展為念，努力轉型？年紀輕輕的未麻，似乎提早走到人生交叉路口，選擇了前者，看著逐漸下降的人氣，已不知道還能再紅多久、走多遠？選擇了後者，好像瞬間拋棄了「青春偶像」潔白如百合般的靈魂，受到污染的自己，有種洗不去的污穢感。

今敏的動畫有一種獨特的溫潤復古華麗色澤，高超而純熟的分鏡，捕捉到現實與意識交界的模糊曖昧地帶，令人逐漸迷亂，分不清是醒是夢的界線，迴路式的敘事叫人拍掌叫好，真的太精采了。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無限迴圈之後，不只未麻，連置身事外的我們都跟著進入自我懷疑的狀態「現在這段是假的吧，等一下又會回到片段的開頭。咦？這段是現實，那麼等一下就不會又有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吧？咦，原來又是夢？是夢到在做夢嗎？還是現實就真的如此離奇到彷彿夢一樣的超現實？」

這是一個可以很通俗、很老套的故事，但他卻讓畫面呈現出超過動畫所能夠呈現的內涵。自我認同、自我投射、自我價值，如此的主題透過「青春偶像」這樣一個極端失去自我角色定位的身份，來挖掘什麼是自我？是我想要成為的我？還是別人眼中的我？還是去除掉期待（不管是他人或自己所給予）後的赤裸的我？

簡單來說，形塑出的自我，是不是真的我？

努力想要掌握的，是自己的靈魂，還是自己的形象？

下定決心努力轉型的未麻，不僅未受到廣大歌迷的支持，甚至開始有人攻擊她放棄了自己、甘於墮落。但她卻很勇敢地堅持著，直到，網路上出現了名為「未麻的部屋」的部落格，以第一人稱紀錄著未麻每天的心情。剛開始她饒富興味地學習著上網，閱讀粉絲關注她一舉一動並模擬自己是她而寫下的文章，但漸漸她感覺到不對勁了，翔實貼身的心情紀錄不像從遠處觀望，更像真的出自未麻之手。但卻不是她寫得啊！不是啊！不是…吧！？…不…是嗎？

身邊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奇受傷、死亡，是誰下的手？為什麼？

脫離的團體出了一張單曲受到廣大迴響、名次攀升，眾人歡樂的氣氛她卻覺得被隔離在外，自己的演藝前途妾身未明，她不敢去細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錯選擇了？」越不敢細想，那份質疑卻來得越清晰，彷彿又看見自己重新回到乾淨的「偶像」身份，穿著潔白清純的制服，被眾人高高捧著卻不敢玷污，如盛開在掌心的出塵花朵，而不像猛地跌回的現實那般狼狽受唾棄。她開始覺得自己卑下、骯髒，在形式上已經陷入洗也洗不淨的泥淖中不得翻身了。所以在人前的她開始更加拼了命的工作、表演，而人後的她開始喘息一般地用力活著。那段回家對著魚缸中「暴斃」金魚的崩潰眼淚，情緒翻轉再翻轉，張力而爆裂地徹底攻破她的偽裝。

「你…是誰？」這句話從劇情轉折處開始，催眠似地不時出現、反覆低吟。戲中戲的對白，總是在關鍵處點醒我們，這最根本的問題。

女主角：犯人剝下被害人的皮，是什麼心態？

男主角：不是因為有異常的性慾刺激嗎？

女主角：是想成為女人…或其他的什麼啊…

這段戲裡對於「外在表象」的討論，延伸到未麻「偶像身份」的褪除。日本演藝圈的「從團體中畢業」，意味著就此離開這個偶像角色，有時候會直接聯想到「拋開偶像包袱」，而這句話的潛台詞，常讓我們自動與「做出大膽、突破尺度表演」的想法作連結，也因此，未麻對於強暴、裸露戲、性感寫真直覺式地鼓勵自己勇敢接受挑戰，只因為她覺得「這就是大家期待她脫離偶像身份後的成長」（儘管她內心是非常排斥的）。

偶像，存在於「被崇拜者本身」與「崇拜者」相對的關係之中，那麼，在「偶像」這樣一個結構中（對，所以偶像是結構，而已不單純是身份了），關鍵存在的到底是「被崇拜者本身」還是「崇拜者」呢？換句話說，「被崇拜者」有權利任意更動「崇拜者」所崇拜的「目標對象」嗎？

當一旦牽涉到崇拜者對「偶像」的情感投射與期待，「偶像」這個身份便開始進入「架空」、「失去自我」、「某種程度的偽裝」這樣的負面境界了，所以我們總看到一些偶像在一段時日後努力想轉型、想脫去偶像外衣，想「作自己」。這樣想來就十分弔詭了，在一開始，「讓你受到歡迎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如果這個形象投射的外衣可以掙脫，那麼也就可以「穿上」了，不是嗎？

「人為什麼能夠自我認同？是因為有記憶的連續性啊」戲中戲女主角如此對著戲中的未麻說。從我們的過往，我們肯定了自身的存在、經歷、思想，我們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會在這裡，因此當記憶開始消失變形，就會開始不知道自己是誰。消失的過去，會讓未來也變得茫然。

看未麻跟「偶像未麻」的處處交鋒，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掙扎，只是靜下來一想不免悲哀，現在的未麻，不斷說服別人，說服照顧自己的宣傳留美姐、說服自己的媽媽、說服歌迷影迷，自己轉型成演員是非常棒的一個發展，但最難說服的，卻是自己。「偶像未麻」的無預警出現，總是刺激得她措手不及，而可悲的是，她想回到的，是存活在歌迷眼中的「未麻」。

那一段強暴場景，真實地讓我忘記了正在觀看的是動畫而非真人演出，幾次讓人不忍心繼續看下去，模糊了真實與虛假的界線，成功地穿透了「動畫-真人」、「演出-現實」的層層障礙，讓人感同身受。

今敏透過「重現」的手法，在同一個「條件」下讓我們逐漸對我們的判斷能力失去信心。透過鏡頭觀看戲中戲男女主角的嬉鬧，我本以為是故事的走向，但下一秒才發現，根本尚未開拍，只是戲外的閒聊。而同樣的強暴意外，在同樣的舞台上重現，第一次發生時真實而殘忍的一個個動作，讓我們根本無法不當一回事地旁觀，而今敏反覆地切斷我們的情緒，提醒我們這是場戲，但我當下就算知道卻仍無法輕鬆看待。第二次的重現，卻沒有一個握有權利的第三者在掌控著事件的推進，不管我們多希望有人可以出來喊「卡」，但現實畢竟不是演戲，這時候我們多希望這件真的事情是假的。

最後真相大白，兇手歇斯底里的陽光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切的微小細節在劇情推演時早已埋下了諸多的伏筆，終於恍然大悟的我們，仍甩不去雞皮疙瘩爬滿雙臂的震撼。不可思議的追逐場景，讓我們一路緊張得忘了判斷未麻是否能逃過這個大劫。看完我只想問，明明是卡通，怎麼會讓我緊繃到忘了呼吸啊？！

「藍色恐懼」的劇情很好猜，但是觸及的議題卻很深刻。一次次在各個意識狀態間的跳躍與揉和，更讓人驚嘆於今敏技法的成熟，驚悚的故事情節及氣氛營造，架構出在清醒與夢境間遊蕩的世界，每一次在床上醒來，我總跟著未麻一起冒了一身冷汗。建議你自己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有一天在床上醒來，你也會問自己，現在是作夢嗎？

評價：不要在睡前想這部電影，否則會在睡夢中反覆出現電影情節，很累啊。

ps. 但不得不說，看到最後三分之一劇情逐漸高潮的地方，左前方突然傳來某位大叔的打呼聲，打擾倒還好，我只是很意外，這麼精彩的電影，你怎麼也睡得下去呢？

pps. 題外話，這首Angel of Love真的很日式偶像團體（不輸love revelution 21跟love machine），超級洗腦又朗朗上口的，我到現在邊寫心得還會哼唱那段旋律（真的，到今天、現在，我都還能哼唱），就很想跟著她們唱跳比動作是怎樣！

ppps. 朋友問我強暴場景哪裡可怕？因此我看了一段他找來的「檔案」，發現根本整段被剪掉了，同樣的狀況，也曾經出現在「空氣人形」裡，最關鍵的多段「性愛場景」全部被剪光光…當下真是傻眼。還好我都是在電影院看得，否則對於影片的感受一定差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