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沒預計這麼快寫到這部電影心得的，但最近找新工作千頭萬緒，卻突然多了很多想法。
工作對我們而言到底是什麼呢？「Up in the air型男飛行日誌」出現在金融海嘯的核爆過後，多少人從安穩的座位上跌了下來，意外而倉皇，從這一刻起被迫開始思考自身與工作的關係。
Ryan Bingham是個協助企業資遣員工的專家，一年大概有322天在各地出差，他對於這樣的工作內容與永遠不需要被困在一個地方的工作型態樂此不疲。Natalie Keener是個初出茅廬的高材生，擁有聰明的腦袋與強烈的企圖心，她希望改變這間公司的工作模式藉以提高公司獲利，這無疑將破壞Ryan完美的生活形態，在初見面的角力過後，兩人雖不情願但也無法選擇地一同展開了旅程。
對Ryan而言，飛行的目的就在飛行本身，那張累積里程俱樂部的尊榮卡片就是他不斷飛行的目的，他內心興奮地期待著達到自己目標里程數的那一天。但對於Natalie而言，她完全無法理解，「飛行不就只是為了從A點到B點的一個『手段』嗎？」同樣一件事，對兩個不同的人卻有不同的意義。有意義嗎？其實也有。可笑嗎？其實也不。
就像「工作」對每個人的意義也不同。有的人看重的是工作本身所能帶來的成就感，有的人把工作視為維持生活的手段，有人的目的在過程，有人的目的在對岸。對那些坐在桌子對面、螢幕對面，被委婉告知受到資遣的人而言，第一個打擊便是失去了維持生活的手段。在桌子後面掉眼淚的他們，想到的都是家裡靠著這份薪水維持生活的家人，沒了這份薪水，該怎麼面對他們？ 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因為有家人，所以有負擔，所以有必須要維持工作的需求，Ryan則選擇提醒他們，失去了工作也許難受，但別忘了其實更多時候，我們忽略了工作只是過程，汲汲營營於這份工作的原因才是我們真正應該重視的。
Natalie對於Ryan逃避承諾、因為害怕有失敗的可能而催眠自己並不需要家人伴侶的連結嗤之以鼻，一連串的挑釁與質問，撼動了Ryan的信念。他始終認為家人是包袱、而「家」只是一間永遠不必退還鑰匙的飯店套房，打開了門也不會有人在等待，沒有期盼就沒有壓力，多麼的輕鬆而自由自在。
直到他遇見了同樣漂泊忙碌的自信熟女Alex，Alex的來去自如與瀟灑，比起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Ryan開始意識到，有人讓自己可以飛奔而去，也許不如想像中可怕。於是，他邀請了Alex一同參加妹妹的婚禮，只因為，如果有個人能讓自己在那個場合中回頭總有個說話的伴，那他希望那個人是她。
看到Alex因為不要求於是被想念著，我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這樣的兩人關係不是很美好嗎？不給任何的規範，不給任何的壓力，當對方想念自己的時候，就是真的想念，其他時候，自己正忙著自己看重的事，根本不需要擔心對方有沒有對不起自己。讓他主動想靠近，確實總好過自己拉著繩子不讓他離開。
未來妹婿在婚禮前因為恐懼而突然逃避，試著開始為疏遠已久的家人做些什麼的Ryan，思考了之後緩緩對妹婿說
If you think about it, your favorite memories, the most important moments in your life... were you alone? Life's better with company. Everyone needs a co-pilot.
想想看，在你最快樂的記憶裡，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那時候的你是一個人嗎？人生有個伴會更美好。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副駕駛的。
當他把這個問題問出口時，意味著，他也讓自己無法再逃避這個問題了。我想到Into the wild裡Chris最後寫下的那句話” Happiness only real when shared.”也許要等到沒有人可以分享的時候，才能真正體認到有人能分享的美好吧。
最後，當Ryan心念一轉，等在飛機降落那個城市的，是不是finally happy ever after？
Ryan在收拾行李的精準動作中，已經培養出一套堪稱賞心悅目的藝術，機場才是他自在悠遊的家，當他問聽眾”What’s in your backpack?”我們也忍不住開始想起自己的背包中放了哪些牽掛，是沈重的負擔？還是生存的證明？無牽無掛的生活，是大家都想要的，但當切斷了一切連結，輕飄飄的自己又要往哪個方向飛去？好像是自己主動選擇地擁有了一切自由，不再受到任何羈絆，從這個角度來看，是美好的人生，但換個角度想，是不是，當你消失了，也沒有人在意？沒有人等待你，沒有人的生活因為你而豐富，因此少了你，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我想到很多年前在實驗劇場看過的一齣劇作，講述一個女孩因為不明的原因跟另外一個男人交換了身體，但，在她的周遭，卻沒有人發現。沒有人，曾經跟她的心對話，沒有人曾經真正瞭解她。大家看到的，是這個女孩仍舊出現，但這個人的靈魂，是不是原來的她？沒有人注意。她想著什麼？沒有人關心。她著急地尋找能證明自己不是原來自己的人，卻發現這樣的人，一個也沒有。其他的劇情，我忘得差不多了，但那一瞬間的惶恐與哀傷，到現在我仍記得。
Natalie說”You get to come home.”當不再需要終年出差，每個人都可以安穩回家了。但對Ryan而言， ”home”如果只是一間房子，那在哪裡又有什麼差別？
最微妙的是，Ryan在私領域跟所有人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他最親近的「家人」是那些總在機場、飯店親切主動呼喚他名字的服務人員，這些人對他總是無所求（如果希望他消費不算的話），隨時對他提供他需要的服務，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是他最理想的夥伴。這些人帶來的，只有舒適、服務、快樂，對他而言，生活中有這些人存在就夠了。但當年輕氣盛的Natalie加入公司、提出網路視訊資遣方案時，他卻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心裡擔心的是自己熱愛的無拘無束生活將自此消失，而表面上提出來說服人的理由，卻是當那些受資遣員工面臨人生最大關卡的時候，他希望他們面對的不是冷冰冰無法當場互動的電腦螢幕。
我不認為這只是他冠冕堂皇的表面理由，其實，他心裡清楚地知道，人與人的連結connection，是可以讓人產生力量的。因此這樣的立場更讓他開始在不知不覺間動搖，我相信他深信自己的背包理論，不過他潛意識裡也知道這個理論的漏洞在哪裡。但從前的他，避重就輕地不去想、不去談，因為當正面迎擊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必須決定自己是否要棄守「禮貌疏離而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或是從此徹底切斷與其它人情感上的連結。一如他說的，他並未離群索居，他在生活、肉體上還是跟人群有著近距離接觸的，但是情感上他卻選擇往後退，因為不需要，所以無所謂期待而後失落的受傷；因為不被需要，所以不用盛載著別人期待的重量。
Kara Bingham: You're awfully isolated the way you live.
Ryan Bingham: Isolated? I'm surrounded.
真正的家人對他而言，是負擔，他逃避著，可是，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做得並不完全，真要徹底切斷連結，他可以更無情。他只是逃避著。妹妹的婚禮對他來說彷彿交際應酬般麻煩，妹妹的照相要求在他看來無理而無聊，可是他還是無奈地去做。他並不是不想愛，只是貪戀著輕鬆自在的生活。從他開口詢問妹妹是否有人牽她走過紅毯時，我們看到他的愛，於是，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
因為有愛，所以有期待，因為有期待，所以有負擔。選擇了最沒有負擔的方式，也許就放棄了被愛的可能。
一個人的生活，比較自由自在。我無法反駁地點點頭。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吧。只希望當你選擇了之後，連同背後的孤單，也能一併預作準備。
Ryan坐在辦公桌前打了那通電話，開始走走看另外一條路。其實，人生在終止前，永遠還有機會。
Up in the air用一種溫柔但不包裹糖衣的方式，幫助人們接受這個赤裸裸的人生現實，社會是很殘酷的，但我們永遠可以找到憑藉為生的力量—家人—這同時也是我們努力的理由，千萬別忘了。
在你真正垮掉之前，你都還沒有垮掉。工作失去了，可以再找，有最重要的人在身旁，不管是家人，或是心愛的人，只要他們都在身邊，世界末日其實還很遠。
Ryan站在航班看板前若有所思的表情，讓我領悟到，人生是循環流動的，第一次不想再up in the air（懸而未定），他踏出了那一步，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好是壞都是個結果。接著，再往下走吧。航班永遠不會停止，我們可以一班接一班地搭乘，也許有一天我們終將可以down to earth，但如果時候未到，就繼續一起up in the air吧！
"Tonight, most people will be welcomed home by jumping dogs and squealing kids. Their spouses will ask about their day, and tonight, they’ll sleep. The stars will wheel forth from their daytime hiding places; and one of those lights, slightly brighter than the rest, will be my wingtip, passing over."
「今晚，大部分的人回家時會有雀躍的狗兒和喧鬧的孩子迎接著他們。他們的伴侶會問問他們的一天過得如何，今晚，他們將進入夢鄉。天上的星星會從白天躲藏的地方慢慢開始閃耀而出，其中，有一顆星星比其他的星星還亮，那就是我飛機機翼的燈光，我依然在飛行…。」
把這篇心得，送給跟我一樣正在人生十字路口徬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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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Road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