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代的澳洲內陸北部荒涼小鎮,一個白人遭到射殺身亡。兇手是原住民男子Sam Kelly,自知殺害白人是死罪的Sam帶著太太展開逃亡,鎮上警長帶著人馬開始追捕,擔心他們夫妻安危的雇主Fred Smith主動要求同行,而曾經跟Sam發生過節的前雇主Mick Kennedy,也帶著家裡的兩名原民奴僕Archie與Philomac,加入緝捕行列。在彷彿遠離世界文明、荒蠻貧瘠的澳洲天空下,最終能裁奪正義的,究竟是法治還是良心?
Fred Smith: We're all equal here. We're all equal in the eyes of the Lord.
Fred Smith: 我們都是平等的。在上帝的眼裡我們都平等。
剛接管北溪駐地的Harry March有著退伍軍人的背景,對澳洲原住民黑人的鄙視與侮辱,從首次登場就表現得十分清楚。不管是他對著Fred稱呼Sam使用的文字black stock(黑色牲畜),或是他向Fred借得Sam來幫忙修整農舍,卻態度惡劣不把Sam當人看。當支開了Sam去遠處趕回羊群時,進門後關起了一扇扇門窗,這屋裡的圈狩更加令人反胃,在黑暗中我們其他什麼都看不見,只看到白人優越感最醜陋噁心的樣貌。
【甜蜜國度 Sweet Country】的劇本受真實事件啟發,講述的故事並非發生在美國西部,卻因為融合澳大利亞的地景風貌與澳洲原住民的強烈特色,成了獨樹一格的澳洲風味西部片。在開墾蠻荒之地的過程中,強勢的白人文化,憑藉著領先的技術與武力,毫無廉恥地竊佔原屬於這群人的土地,並將他們劣化為奴僕。在這群殖民者眼中,澳大利亞的原住民,外型醜陋、腦袋愚笨,「他們是野蠻人,會吃人肉,得耗費許多功夫才能讓他們過文明生活。#註」因此殖民者帶著先進的「文明」來實施教化。
Sam不是野蠻粗暴的人,卻也並非可以任人宰割的軟弱個性。片頭只透過一鍋滾燙的濃稠黑色汁液與螢幕的畫外音,便清楚交代了Sam的個性還有他與前雇主的過節。遇到虔誠信奉上帝的傳道者Fred,Sam終於得以被當做一個人而非財產或牲畜。相待以禮,則文明於焉成立。
在童奴Philomac身上,農場主人Mick看到了他引以為恥的一部分。這彷彿汙點般的存在,讓他幾乎從自己的記憶中選擇性抹去,他從未將這孩子視為自己的血脈,但內心深處卻仍無法否認骨血相連。澳洲政府在1909~1969年間,實行「同化政策」,認為澳洲原住民所代表的低賤無知最終會消失,因次大規模將原住民孩童帶離父母身邊,送往白人家庭或政府機構接受教育,希望借此徹底斷絕原住民的語言、文化與傳承,這樣的「白化」手段,可視為殖民者在澳洲的種族清洗,而接近十萬名被帶離父母身邊的原住民兒童,在身心上產生各種創傷,被稱為「失竊的一代」。Mick對待奴工Archie與Philomac的態度,幾乎呈現出當時白人社會看待原住民的各種蔑視與侮辱,而他對Philomac態度的轉變,則提醒了我們當時這段白化政策的黑暗歷史。
【甜蜜國度】數度在主線的敘事中,穿插出現人物在從前、私下、或以後的閃現片段,有倒敘flashbacks、有前敘flash-forwards,這些畫面打亂了時間線,可以視為現在狀態的補充說明,也可能是日後故事發展的暗示。這樣的手法成功增添故事懸念,讓故事在緩慢的進展中,仍舊維持了緊張感,並且持續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誘發我們完成時間拼圖的慾望,希望能解開謎底看見完整畫面。
殖民者用領先的技術與武力優勢,主宰權力世界。試圖用文化「馴服」這群「民智未開、粗鄙如獸」的野蠻人,澳洲原住民在他們眼裡,連牲畜都不如,一條狗都能獲得白人主人的疼愛,原住民只是令他們望而生厭的毒瘤。既希望除之而後快,又需要他們付出勞力,去完成白人們不願意做的底層工作。於是掛在嘴邊的儘是咒罵粗口,眼中的嫌惡也毫不遮掩。
可悲的是,在這樣的奴役過程中,即便有人始終不甘、反抗,也總會有人歸順並為殖民者服務,撿拾權力殘渣,反過來確認自己的次等地位、並欺壓同胞。這是人類求生的本能,卻常讓自己成為了壓迫正義的幫凶。
唯有信奉上帝的Fred,將平等與尊重帶來這蠻荒野地,在正義被特定群體霸佔詮釋、法律也伸手不及的地方,無私的上帝之愛,給黑暗帶來一絲曙光。
在追捕Sam的過程中,一層層剝掉這群白人經濟與武力的優勢,將所有人丟到同一片土地上,進入原始的競爭狀態。離開了文明的保護,遭遇到部落土著的圍攻,那是化外之地,也是上帝之地,生存法則不做種族之分,所有人皆是平等,「何謂真正的文明?」在每一個攻擊與慈悲的選擇之間,我們心中漸漸浮現答案。
當Sam決定相信「司法」能給予他公平的審判時,他其實是接受了「先進文明」的邏輯。這套文明體制不斷告訴他們,原住民的原始生活方式是落後的,只有接受殖民者的「文明」,才能擺脫野蠻、邁向進步。公開的審判讓Sam有機會能還原當時的經過,是非對錯在看戲的觀眾心中自有定奪,不管是戲內或戲外。
然而,審判終結卻並非不義的終結。
Fred: What chance have we got? What chance has this bloody country got?
Fred: 我們還有什麼機會呢?這見鬼的國家還有什麼機會呢?
當體制的存在無法彰顯正義,我們就會尋求體制外更直接的碰撞,這法則對Sam適用,對殖民者亦然。法官的出現試圖帶來文明世界的規矩,但法治是道德的最低防線,選擇背棄體制的那一刻,便是在原本崇尚的「文明秩序」上面,重重地賞了文明人熱辣辣一巴掌。若連最基本的「文化優勢」,都已失去發言的正當性,建立在其上的一整套論述與作為,又要如何成立呢?
結尾令人默然許久。也許看到這標題的第一時間你會想問我,難道不該是反過來的嗎?但當你看完全片後,請再靜下心來想想,這樣的標題是否真的有錯?甜蜜國度,真是一點也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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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之內與之外
註:好文分享《那些異國玩意兒》——低等人種澳洲原住民?(點此閱讀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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